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45)

關燈
扣下了?”

“我還不能確定。但我得到消息,屈丞相至少三日前就已經離京,大內侍衛那邊卻回信給我說,信剛剛送到丞相府。”

這個答覆很有意思,說送到丞相府了,丞相有沒有看,或者丞相府的幕僚給沒給丞相看,可能性很多,但不管怎樣,是與大內侍衛無關了。

但是,“大當家沒防著他們這一手?”

“當然有防備,但目前能確定的消息就是,信肯定沒送到丞相府,且很有可能到了皇帝手裏。姑娘既然聽說了此事,那就是謝榮民也知道了,他是皇帝親信,又說我們是借此談條件,”關慕羽說到這禁不住冷笑兩聲,“果然這一番又是白忙活。”

夏小喬聽完仔細琢磨了一會兒,才說:“大當家的意思是,皇帝在桃園寨的事情上不如屈丞相好說話,他們兩人很可能還存在分歧,但是貴寨一直沒能與屈丞相搭上線,這樣說來,張天王之前去京城,也是為的接近屈丞相吧?”

關慕羽極為詫異:“夏姑娘怎麽知道的?”

夏小喬笑道:“我聽張天王提過他兩年前去京城的事,覺得以張天王的為人,不像是沒事亂跑的,他又講到特意打聽過皇帝和屈丞相的事情,這樣猜下來就順理成章了。”

“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關慕羽讚了一聲,“沒錯,其實自從朝廷收覆東京,我就一直在考量桃園寨的後路。若桃園寨悄悄隱於山中,不與外界往來,或許在朝廷剿滅叛軍後,還能維持原狀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但遇上不平事冷眼旁觀,也不是我關慕羽能做得出來的事。”

這是說他後來殺了幾個酷吏貪官的事了,殺了朝廷命官,桃園寨自然就在官府掛了號,來日朝廷有餘力,難免就要出兵剿滅。到那時桃園寨再堅固,也抵擋不了千軍萬馬圍困猛攻。

這些難處,夏小喬都是想得到的,於是她就問:“那麽大當家接下來有何打算?你覺得,屈丞相會對桃園寨網開一面麽?”

“那倒不是。我給屈丞相的信其實是自薦信,信中說,我關慕羽殺過朝廷命官,自知犯了國法,願到他陣前做個馬前卒,不為沙場建功,只為贖我自己罪過。但桃園寨中都是無辜良民,他們被暴民殘害,受酷吏剝削,在桃園寨中才得安身立命,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屈丞相若是覺得國法實在難容,也請只降罪我兄弟幾人,放他們一條活路。”

夏小喬真沒想到關慕羽會是這樣打算,完全沒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這樣一封信其實已很有誠意,她實在想不出皇帝為何要攔住不給屈政亮看,而且看謝榮民的態度,也不像是知道信中內容,甚至好像還以為桃園寨扣住了大內侍衛,不然怎麽會說綁了人來談條件呢?奇怪。

“我向姑娘打聽謝榮民,其實是想知道此人為人如何,在皇帝和屈丞相之間,又傾向哪一邊。”關慕羽最後說道。

夏小喬思索著答道:“他為人還比較正直,就是對皇帝非常忠心,當然他對屈丞相也很親近,他十三四歲就被他父親送到屈丞相身邊去了,能有今天,也是屈丞相教導的功勞,當然皇帝也曾與他並肩作戰,是以他與兩邊都很親近。他說皇帝是明君,丞相是賢臣,還說那些流言都是別人挑撥君臣關系,實則帝相二人根本沒有矛盾。”

關慕羽笑了笑:“能做到天武軍指揮使,怎麽還這麽天真?或者他是不想承認帝相之間的矛盾存在吧?至少我就聽說在聯合魯王對付劉起俊的問題上,皇帝和屈丞相始終沒能達成共識。”

看來桃園寨還是在京中安插了人的,只是無法接近屈政亮,夏小喬想了想,問:“大當家想叫我通過謝榮民給屈丞相傳話麽?他應該是要去潁川前線與屈丞相匯合的。”

關慕羽神色沒變,眼睛卻一亮:“姑娘辦這事,不為難麽?”

“沒什麽為難的。大當家有本事有義氣,我很欽佩,家中長輩也誇您是義士,能為義士盡點微薄之力,我樂意得很。”

關慕羽喜出望外,他請夏小喬來,確實最終目的就如她所猜測的一樣,但關慕羽並沒有把握能讓這個神秘而武功高強的少女同意。

一般來說,武功高強的人多半自視甚高,不肯受人驅使,且難免清高孤傲,不願與朝廷中人來往。就算她與謝家有舊,也很可能因顧慮謝家不願與他們桃園寨有關聯而婉言謝絕,是以關慕羽從沒想到夏小喬不但不推脫,甚至連架子也沒拿一下就主動將這個要求說了出來。

“姑娘高義,關某人感激不盡!”

關慕羽直接站起來向夏小喬深施一禮,嚇得夏小喬忙站起身躲開,“大當家快別這樣,折煞我了。此事不過是舉手之勞,成與不成,都不在於我,我只是個跑腿的而已。”

“但姑娘本與此事毫無幹系,我桃園寨也並無任何好處給予姑娘……”

夏小喬笑道:“大當家莫非忘了,當日我被苗長青等人圍攻,是張天王帶著宣公子搭救的麽?再說大當家能義薄雲天,難道我就非得無利不起早?大當家盡管準備好信函,我隨時都任大當家差遣。”

關慕羽心中感動,但他一個粗豪漢子,也不慣巧言令色,說些熨帖好聽的話,只跟夏小喬說定了此事,就親自帶她一起去看那幾個各有怪癖的老人。

☆、晉江VIP

幾個老人都喜歡清靜, 花爺爺還要捯飭花草, 於是他們的住所就被安排在了內寨西北角上。

“跟你們一起回來的花爺爺應該是其中年紀最大的,他老人家看著顫巍巍的, 但真要出門去,誰也攔不住,又不認得路, 經常迷失在山中, 是以只要他出門,門口守衛都要記著時辰,派人去找他回來。”

關慕羽一邊帶路往裏走, 一邊跟夏小喬解說,夏小喬則一邊聽一邊觀察寨子裏的民居。

這裏的民居明顯都經過規劃,同一條街邊的屋子格局大小都一樣,連小院面積、籬笆、甚或屋瓦都是一模一樣的, 只有窗欞樣式和各家各戶糊的窗紗窗紙色調不同,於一片規整中,增添點變化色彩。

街道上平整寬闊, 兩旁留了些高矮粗細不一的樹木,積雪大多已經掃到了樹下, 只有一個平坦的斜坡路面上特意留了雪,壓實平整後, 給孩子們滑著玩。

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正好有七八個小孩子在拉著小爬犁滑雪玩,孩子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厚實棉襖, 興奮的大聲歡叫,小臉都紅撲撲的,遠遠看見關慕羽走過來也不害怕,還大聲嚷嚷:“大當家來啦!”

關慕羽對著孩子們擺擺手:“我今天可沒帶糖,喊我也沒用。”

孩子們並不在意,有的還舉著手說:“我娘給我買糖吃啦!大當家你要不要?我給你留了一塊。”

“我可不吃,牙疼!給你妹妹吃吧。”關慕羽就這麽和孩子們答對著走過去,然後和夏小喬說,“見笑了,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野。”

夏小喬卻有點羨慕:“挺好的,我小時候也想這麽野,只是因為是女孩子,父母不許。”而且現在在外面很難見到這樣活潑結實的孩子了,她一路走來,在中原各地村鎮見到的小孩,多半都面黃肌瘦、沒精打采的,哪像這些孩子這麽元氣十足。

關慕羽就順口問道:“這麽說,夏姑娘家裏不是普通人家?”

“當然是普通人家,不過父母都讀過書,教我們多學禮儀,不叫我們太野,覺得不成話。”

關慕羽就笑道:“讀書人家就不是普通人家了,我小時候比他們還野。”

兩人說著話轉了個彎,從十字路口轉向北,走了一段又轉向西,關慕羽就指著前面兩棵大樹說,“就是那裏。”

話音剛落,一陣悅耳琴聲就隨風傳來,關慕羽嘴角抽了抽,說:“琴爺爺又練琴了。”

夏小喬好奇問道:“還有人會彈琴麽?”

“是啊。”關慕羽嘆了口氣,“這幾個老頭兒各有所好各有所長,說就是因為志同道合才結伴一起避禍的。可花爺爺喜歡的是種花,張口閉口都是花兒草兒,琴爺爺喜歡的是彈琴,和人連句話都不愛說,一律以琴聲答對,你說他們哪裏志同道合了?”

夏小喬撲哧笑了出來:“是這樣嗎?那其他人呢?”

“還有喜歡書法的,你想想,前幾年那樣的年頭出來逃難,身上分文沒有、水糧全無,筆墨紙硯、書帖拓片卻都貼肉放著,寶貝的什麽似的,命可以不要,東西卻不能丟。還有喜歡下棋的,逮著誰都得抓過來陪他下幾局,還有愛畫畫的,西面內圍墻上全是他畫的壁畫,有空夏姑娘可以去看看。”

夏小喬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忍不住問關慕羽:“這些奇人,大當家是哪裏找到的?他們當真不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

關慕羽再次嘆氣:“世外高人倒不錯,武林高手卻真沒看出來,啊,琴爺爺倒是內功深厚,但他從來不出手,就只抱著他的琴,也不知他拳腳兵刃上造詣如何。還有一位為情所困的老人家,每天就摟著酒壇子睡覺,醒過來時多半唉聲嘆氣,吟誦些誰也聽不懂的詩詞。”

這……真是貨真價實的奇人異事。夏小喬更感興趣了,跟關慕羽兩個加快腳步到了樹下大院門前,見院門半開著,院中一地積雪,雪上有個一尺高的石臺,臺上一個披散長發的藍袍老者正在撫琴,正是琴爺爺。

琴爺爺須發皆白,兩條入鬢長眉也是銀絲一般,與花爺爺的老態龍鐘不同,這位琴爺爺姿態挺拔,五官線條硬朗,面貌看起來更像個中年人。他一直專心致志的撫弄琴弦,雙目微合,端坐在石臺之上,衣袍單薄,卻絲毫不懼寒冷,也像是不知道有人來了,只沈醉在自己的世界裏。

“琴爺爺這一入定彈琴,沒幾個時辰不會回魂理人。”關慕羽笑道,“走吧,咱們先進去。”

夏小喬跟著他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還忍不住回頭看琴爺爺,這樣的寒冬臘月,穿得那麽單薄,還直接坐在冰冷石臺上彈琴,手沒有僵硬、人也不瑟縮,確實得是內家高手才能做到。但既然是內家高手,按理說不可能察覺不到有人來到,所以他就是真的完全不想理人,就算是大當家親自來了,該不理還是不理,很有高人風範。

“大當家,夏姑娘。”

張大海的聲音傳來,夏小喬轉頭,見張大海已經迎了出來,就向他一笑。

關慕羽則問:“老宣呢?”

“跟棋爺爺下棋呢。”

關慕羽哈哈大笑:“我就知道!”

這個大院裏的房子與外頭截然不同,毫無規制可言,只有北面是正常的五間大屋帶四間耳房,西面有一片空地,並沒建房子,東面蓋了兩座相鄰小樓,一座是竹制的二層小樓,一座是普通土石材質的三層樓。

張大海就站在三層樓外石階上,關慕羽帶著夏小喬走過去,介紹說:“這是書畫樓,愛書法的梅爺爺和愛畫畫的葛爺爺住在這裏。他們二人愛整潔,棋爺爺花爺爺賀爺爺他們都不拘小節,有點邋遢,他們住不到一起去,那三位就住在北面大屋,兩邊耳房都是花爺爺的花房,琴爺爺和他的弟子住竹樓。”

夏小喬就笑問道:“這兩座樓不是寨子裏建的吧?”

“對,是爺爺們自己動手建的。只有北面五間大屋是我叫人過來造的。”

他們說著話也進了書畫樓。一進門是一間寬敞廳堂,堂中北墻掛了一幅素梅圖,梅枝虬結,上面點綴著許多小花朵,其中一支梅花已點了紅色,其餘花朵卻還空餘白色素面,夏小喬大略數了一下梅花數量,確認這正是一幅九九消寒圖。

消寒圖下面放了個小供桌,桌上放著一個三足小香爐,爐內燃著一炷清香。宣謀與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老者就坐在桌前不遠的地上,正執棋對弈。

這間堂中沒有設椅子,只靠著北墻鋪了一張氈子,氈子上扔了幾個蒲團,關慕羽走過去撿了兩個蒲團,跟夏小喬一人一個坐下,問:“棋爺爺,今天這局勝負如何啊?”

那黑衣老者棋爺爺不耐煩的擺手:“別吵別吵!”

關慕羽就轉頭對夏小喬笑道:“看來棋爺爺要輸。”

棋爺爺立刻轉頭怒斥他:“你才輸!不懂棋不許說話!”說完看見夏小喬,又問,“這個小姑娘是哪裏來的?會下棋嗎?”

關慕羽就笑著看了一眼夏小喬,意思是“我說過了吧”,夏小喬看他們下的是圍棋,就說:“還真不會,從小就沒空去學。”

棋爺爺打量她幾眼:“沒空學棋?那都學什麽了?”

“讀過幾年書,後來就習武了。”

棋爺爺不感興趣的轉回頭:“又是一個舞刀弄劍的。”手裏捏著棋子終於找了個地方放了下去。

關慕羽就問張大海:“只有棋爺爺在?梅爺爺和葛爺爺呢?”

“梅爺爺在上頭練字,葛爺爺去花房看花去了。”

剛說了這兩句,棋爺爺就嫌棄他們說話吵鬧,趕他們走。關慕羽就帶著夏小喬上樓去看了看梅爺爺練字,之後又去了花房,順便看一眼剛醒了酒的“為情所困”的賀爺爺。

那位賀爺爺看起來總有六十歲了,兩鬢斑白、神情頹然,說話卻文縐縐的,和夏小喬還多聊了兩句,又跟花爺爺說:“我第一次見到湘紋的時候,她就跟這孩子差不多大,但比這孩子好看,說話也輕輕柔柔的……”

花爺爺扭頭就走:“我得去松土了。”

賀爺爺轉了個頭要繼續跟葛爺爺嘮叨,葛爺爺往外走了一步,問夏小喬:“小姑娘什麽時候有空,我來給你畫張肖像好麽?”還叫夏小喬現在就去看他畫過的仕女圖。

夏小喬不明所以的被葛爺爺拉了出去,剛到門外,就聽見賀爺爺在身後長嘆一聲:“問君能有幾多愁……”

出了門之後,她忍不住問:“賀爺爺說的是誰啊?”

“一個青樓女子。”葛爺爺冷漠答道,“不過虛言哄騙他幾句,他就當真了幾十年,一直深恨自己年輕時窮困潦倒,不能為那女子贖身。”

夏小喬驚奇的望向跟出來的關慕羽,關慕羽苦笑道:“那女子後來被富商贖身,好像是沒兩年就死了,賀爺爺為此悔恨不已。”

“他有什麽好悔恨的?一個屢試不第的書生,就算他攢夠了贖身的錢,那名妓肯跟他?不過是執迷不悟。”

葛爺爺剛說完,院中琴聲忽然一變,葛爺爺聽了琴聲就沖琴爺爺冷笑:“你為他鳴不平,就自己說話,誰沒事猜你的琴意去?”

琴音忽地錚然兩聲,聽之仿佛有人正冷面相對,不屑的哼了兩聲。

接著一道清淩淩的嗓音響起:“執迷不悟又怎樣?你我,這院裏的每一個老不死的,誰又不是執迷不悟?”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賀爺爺一個人還可以算詩酒的,哈哈,所以也可以說是“琴棋書畫詩酒花”

這部分劇情有幾個讀者說不喜歡看,還是那句話,不喜歡看可以暫時跳過,但這部分很重要,我卻不能不寫

☆、晉江VIP

琴爺爺突然出聲反駁, 手上卻並沒停下, 琴聲仍然如冰下流水一樣幽咽鳴響。

葛爺爺就說:“執迷也得看值不值得。那女子水性楊花……”

琴聲陡地升高,打斷葛爺爺的話, “值不值得,不該你下定論,也不是我下定論, 只要他自己覺得值得就行了。”

“你總是有理!”葛爺爺哼了一聲, “這麽愛講道理,你還裝模作樣再修什麽閉口禪、練什麽無弦之琴啊?反正也練不成!”

他說完就轉頭叫夏小喬跟他上樓去,“別在這吹冷風聽他這寡淡的琴音。”

夏小喬覺得這幾位老人真有趣, 就回頭跟關慕羽說:“大當家去忙吧,我去看看老人家的畫作,不勞煩大當家陪著了。”

關慕羽確實也有事情要安排,就順勢先告辭, 叫張大海好好招待夏、宣兩位,說一會兒回去他那裏吃午飯,然後就走了。

葛爺爺帶著夏小喬進去書畫樓, 看見棋爺爺揪著胡子,一臉緊張的望著棋盤, 就說他:“差不多就棄子認輸吧,一共也沒幾根胡子, 再拔就禿了!”

棋爺爺立即跟一個點著了的炮仗似的跳了起來:“誰說我要輸了?不下了不下了,一局棋沒走幾步,左一個右一個的進來搗亂!”

他說著就彎腰想把棋子打亂, 卻不料那個一直不聲不響跟他對弈的年輕人忽地伸手擋住,手上捏了枚棋子往棋盤某一點上一放,笑吟吟道:“好了,這下就輸了。”

葛爺爺聞言快步走過去往棋盤上打量兩眼,隨即哈哈大笑:“棋老頭,你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一手臭棋,偏還好與人切磋。”

“我臭棋?你還臭畫呢!筆法僵硬造作,色彩爛俗浮誇,爛透了!”棋爺爺說完就把棋盤一掀,將棋子統統收起來,抱在懷裏氣呼呼的走了。

葛爺爺卻完全不在意,轉頭仍舊去上樓。宣謀把棋爺爺贏跑了,還挺得意的,也跟著上樓去,問葛爺爺:“棋老先生下棋一直這個水準麽?”

“平心而論,他還是有進益的,以前可比現在還臭得多。”葛爺爺毫不留情的批評道,“但是脾氣也越來越壞。”

宣謀自從進了這院子,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棋爺爺拉過去擺上了棋局,這會兒才有空打聽:“這麽說,幾位老人家認識彼此已經很久了。”

葛爺爺這會兒已經上了二樓,他帶著宣謀和夏小喬先進了東面一間屋子,這屋子像是起居之地,除了桌椅之外,還靠墻放著臉盆架、手巾等物,葛爺爺一邊回話一邊打了水洗手。

“是有些年頭了。”

宣謀繼續問:“六位是同時認識的,還是有先有後?真難得,各有所好,卻又所好截然不同。”

葛爺爺仔仔細細洗幹凈手,用手巾擦幹,然後帶著他們往西面屋子去,邊走邊答:“當然有先有後。我跟元化兄相識最久,那時我才開始學畫,他是杏林聖手,我們都俗務纏身,難以全心鉆研這點兒愛好。後來元化兄遇到點麻煩,外面彈琴那魔頭正好想請他給看病,就把他救了出去。”

他說著話拉開門,夏小喬見到裏面正是一間畫室,墻上掛了幾幅山水畫,墻邊一口白瓷大畫缸,內中插放著許多畫軸。畫缸斜前方就是一張大畫案,案頭筆海內插滿畫筆,其餘用具也是應有盡有、不一而足。

“之後我也惹上點不好解決的麻煩,元化兄就求了那魔頭,把我們一家都從京裏弄了出去,到東京去落腳,恰好鄰居就是種花老頭。賀酩——就是那醉鬼,是種花老頭的外甥,那時候就住在種花老頭家裏,我們常來常往的,就認識了。”

夏小喬插嘴問:“您說的‘元化兄’是梅爺爺麽?”

“就是他。彈琴那魔頭後來也跟元化兄跑到我家來,他中了毒受了內傷,就在我家由元化兄調養,再後來,棋老頭跑來尋仇,沒打過魔頭就要自殺,被元化兄救了,於是我們就湊到了一起。”

葛爺爺一邊說一邊從缸裏抽了一個畫軸出來,放到案上打開,“其實我也不愛跟他們在一塊,棋老頭暴躁、那魔頭愛裝世外高人、種花老頭臟兮兮、賀酩酸腐嘮叨,煩不勝煩!小姑娘快來看,這是我畫的東京四大美人。”

此時畫軸已經完全展開,畫上四個簪花仕女,有手拿團扇看水中錦鯉的,有斜倚欄桿仰頭看樹上鮮花的,剩下兩個搭手扶肩竊竊私語。整幅畫色彩明麗,美人姿態各不相同,卻各有各的美,連水中錦鯉都栩栩如生,以夏小喬看來,實在是一幅非常好的畫。

宣謀也仔細看了半天,然後問:“您這畫是什麽時候畫的?這幾位美人現在還健在否?”

“畫是畫了沒多久,不過人應該……”葛爺爺搖搖頭,“今年是哪一年?我也算不清楚了。”

東京四大美人,夏小喬覺得自己好像聽說過這種說法,又仔細看了看那四個美人的裝束,忽地想起一出戲來,“葛爺爺,你畫的這四位,不會是《四美記》那出戲裏的四美吧?”

葛爺爺眼睛登時一亮:“對!你聽過《四美記》啊?”

夏小喬點頭,《四美記》是她小時候廣為流傳的一出戲,戲裏講了四個美人與東京不同階層男子愛恨糾纏的故事,幾乎人盡皆知,但問題是,戲中這四美所在的年代距今起碼有六十年了!

“葛爺爺這畫……是看了戲之後畫的,還是畫的四美本人?”夏小喬忍不住問。

葛爺爺得意的說:“當然是本人了!那時我們剛到東京不久,四美之首白芳菲請了種花老頭給她培育好花,後來四妹衛情遙患病,也是元化兄給治好的。我就陸陸續續見到了四美,當年雖然心癢難耐,想把四美畫到紙上,無奈力不從心,直到最近,我才終於把她們都畫出來。你瞧,多好看。”

夏小喬就小心翼翼的又問:“那麽葛爺爺今年高壽?”

本來眉飛色舞的老頭忽然頓住,神色苦惱起來,“高壽?哎呀,我也記不得了。”

“那您初到東京時多大年紀?”

“這個我記得,那時我正好剛到不惑之年。”

葛爺爺說完,又指著畫,給夏小喬滔滔不絕講他是怎麽畫的,夏小喬卻已經驚呆了,不由自主回頭去看宣謀,卻見宣謀很是無動於衷,似乎並沒聽懂他們剛才說的什麽。

“怎麽了?”

宣謀見夏小喬眼裏都是驚異之色,終於聚氣傳音問道。

夏小喬隨便應了葛爺爺一聲,葛爺爺就又去拿別的畫卷,她偷空說道:“葛爺爺至少已過百歲。”

宣謀也有點吃驚,葛爺爺衣著整潔,頭發一絲不茍的梳起來,還戴著巾帽,只能隱約看到發根夾雜白發,怎麽看也不像超過六十歲的人。而且他腿腳利落,上下樓非常輕快,耳不背眼不花,卻並不是習武之人,如果真的已經過了百歲,那確實讓人驚詫。

於是宣謀就問葛爺爺:“葛爺爺,你們幾位,是花爺爺最年長吧?”

“不是,種花老頭和我差不多,應當是元化兄最年長。”葛爺爺說著又挑出一個畫卷來,叫宣謀跟他一起展開來,給夏小喬看。

夏小喬卻已經無心欣賞畫作,她剛剛上到三樓見過梅爺爺梅元化,看著就是個一身青衣的中年人,他居然比年過百歲的葛爺爺年紀還大,這怎麽可能?

葛爺爺那裏已經說道:“如何?我畫的還不賴吧?小姑娘,在這裏多留幾天,讓我也給你畫一幅肖像吧?”

夏小喬仍處在震驚之中,聞言喃喃道:“大當家托我去辦一件事,等我辦完回來,您看行不行?”

“行行行!”老爺子高興的收了畫卷,“住在這深山裏頭就是這點兒不好,等閑見不著一個樣貌出色的人物。”

之後又給夏小喬和宣謀兩個看了些山水畫,她勉強忍著看完,跟葛爺爺告辭出去,到院中看到那位琴爺爺還在撫琴,忽然想起來在樓上說的話,就問送出來的葛爺爺:“您為什麽叫琴爺爺魔頭?”

“他本來就是魔頭,當初在你們江湖上也是人人喊打喊殺的人物。不過他現在金盆洗手了。”

等在院中的張大海走過來時正好聽見這句,不由笑道:“葛爺爺就別逗我們了,琴爺爺怎麽可能是幾十年前那個讓中原武林聞風喪膽的天山劍魔?”

葛爺爺冷哼:“信不信隨你!”轉過頭立刻和顏悅色的對夏小喬說,“別忘了約定啊!”

夏小喬笑著答應,和張大海、宣謀告辭出了大院,耳邊琴聲仍一直在響,她忍不住問:“天山劍魔是誰?”

“夏姑娘不知道嗎?”張大海詫異,又看向宣謀,“老宣知道吧?”

宣謀搖頭:“我怎會知道?”

張大海無語:“身為江湖人,居然不知道天山劍魔那魔頭?”

“我不是江湖人。”宣謀立刻回道。

張大海更無語了:“好好好,你不是。天山劍魔啊,這話就長了,六十多年前,武夷山下紫虛觀從觀主往下到掃地的小弟子,一日之間盡皆死於非命,且致命傷口都是心口正中一劍,兇手還在觀中留下血字,寫著‘殺人者天山劍魔穆飄萍是也’十二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啊,終於寫完了!

☆、晉江VIP

天山劍魔橫行江湖的時候, 張大海還沒出生, 不,甚至連他爹都還沒出生, 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津津有味的講述當年攪動得武林風波疊起的那位大魔頭。

“那紫虛觀觀主原是武夷山大王峰會仙觀的弟子,穆飄萍殺了一觀道士,還狂妄的留下了名字, 會仙觀自然不肯罷休, 遂糾集同道好友,想方設法要找到這個天山劍魔,好為一觀道士報仇。可是根本沒人知道這穆飄萍長什麽模樣, 總不能見著個眼生的劍客就去問‘你是不是穆飄萍’吧?”

天山劍魔這個諢號從未在江湖中流傳過,是以,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乃至於高矮胖瘦, 都根本沒人知道。此人一連幾個月都毫無消息,會仙觀甚至派人往西域去天山派打聽過,卻連天山派都不知道此人到底何方神聖, 也從沒在天山附近見到過這樣的人。

“直到紫虛觀滅門慘案整整一百天後,穆飄萍才忽然在祁連山附近現身, 並以一人之力連殺赫赫有名的黑道悍匪河西四虎。不過此役穆飄萍也受傷不輕,被聞訊而至的道門中人追蹤圍捕, 終於在蘭州城外大戰一場。”

張大海說到這裏長長出了一口氣,“那一戰,十幾個江湖好手圍攻受傷的穆飄萍一人, 卻一絲兒好都沒討到,會仙觀弟子被穆飄萍殺了兩個,其餘也各有死傷,且穆飄萍這一次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了他殺紫虛觀觀主的原因。”

說到這兒,他忽然停住,笑瞇瞇的問聽得入神的夏小喬和宣謀:“你們猜,是什麽緣故?”

“私仇唄。”宣謀答得飛快,“而且我猜那個紫虛觀與河西四虎有關聯。”

張大海大為驚訝,隨即又質疑:“你是不是早就聽過了,故意騙我說呢?”

“我騙你這事有什麽好處?”宣謀嗤笑。

確實沒什麽好處,張大海只能悻悻然繼續說:“那紫虛觀觀主雖是出家人,卻財迷心竅,指使底下人賄賂官府、魚肉鄉裏,要是有人不甘被迫害,出去告狀,就聯合一班黑道人士截殺。河西四虎就常幫紫虛觀幹這些臟事。穆飄萍一家本是武夷山下茶農,也被紫虛觀害到家破人亡,他兄長出去告狀伸冤,沒到京城就被河西四虎殺了,那時穆飄萍正在山中學藝,因而躲過一劫。”

同樣家破人亡的夏小喬頗覺同命相憐,便追問道:“那後來呢?那場大戰怎麽收場的?”

“穆飄萍講完前因後果,還把從河西四虎那裏拿到的書信留了兩封作證據,然後就帶著一身傷走了。”

夏小喬驚訝:“就那麽走了?那些人肯放他走?”

張大海得意的笑道:“當然不肯了,但當時那些人都中了他下的毒,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穆飄萍揚長而去。經過這一戰,穆飄萍在武林中名聲大噪,會仙觀不肯善罷甘休,也不承認紫虛觀觀主的惡行,當時參戰的許多人後來陸續毒發死了,穆飄萍的仇人越來越多,幾乎成了武林公敵,這個魔頭之名也就此坐實。”

“穆飄萍號稱劍魔,那麽他劍法很好了?”宣謀問。

“是啊,他自恃劍法高超,輕功也獨步天下,不但多方戲弄前來尋仇的人,還狂妄的找上知名劍客挑戰,因此又結下了無數仇家。”

“張天王覺著,琴爺爺不可能是天山劍魔?”夏小喬其實比較傾向於葛爺爺說的是真話,所以很想知道張大海為何拒不相信。

張大海笑道:“那怎麽可能呢?天山劍魔六十多年前成名,就算是他還活著,現在也起碼九十歲了,可你看琴爺爺,說他有七十,都是往多了說的。而且穆飄萍銷聲匿跡之前,是先被大俠明秋霄重傷,又遇上仇人圍攻,中了劇毒,墜落到少室山絕壁之下,絕不可能生還。”

夏小喬和宣謀對視一眼,都想起葛爺爺說的後來琴爺爺去他家裏居住的事,就問張大海,穆飄萍出事具體是在哪一年。

“穆飄萍名氣雖大,做的事情也夠驚世駭俗,但他從滅門紫虛觀,到被人圍攻、墜落山崖,一共也沒有幾年,不過具體是哪一年,我就不知道了。”

夏小喬心底默默算了算,跟葛爺爺說的話還真能對得上!但她看張大海死活不信,琴爺爺現在也是一副不理俗事、醉心琴意之中的樣子,她就沒有多嘴。

三人聊著武林中陳年舊事,回到了東外寨,在關慕羽和張大海的招待下一起吃了頓飯。

飯後宣謀忽然主動問起:“方才夏姑娘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